父亲兄长仍然活着。既然这样,那他还能算是皇帝吗?如果不算,那他就只是个摄政王、新龙椅的看守?身为皇族的责任会让他想尽办法、不惜代价地赎回自己的父兄吗?倘若他真的这样做(或者是他的宰相找到了相应的办法),那他又会怎样?他的臣子会因为这一功绩而受到嘉奖吗?会掉脑袋吗?朝中重臣谁都知道,知祯和他哥哥知祖之间——身为重臣,就算只是心里说说,也应当说得婉曲一点——素不相能。杭宪经常就自己的想法向父亲讨教。他常常在脑海中回忆父亲那举重若轻的语调,并从中找到答案,可是面对这个问题却总是无解。知祯无疑很乐意当奇台皇帝,并且完全看不出有打消这个念头的想法。他在皇子当中排行算小的,又无人赏识,总是被人忽视,到最后成了颗弃子——他不是还被送进阿尔泰营中当了人质吗?他坐着龙椅,不止一次地说起自己如何为父兄“北狩”感到悲伤,如何为宗族的命运感到难过。他当然要这样说。他无比虔敬地带领群臣诵经祈祷、举办法事。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布,奇台不行正道已久,他在杉撞的大殿上,以悲伤的语调大声问道:他的父兄到底还在不在人世?官家的宰相深谙为官之道,明白此间深意。同平章事全都明白,而且明白得更多。他们君臣之间有过多次虽不能明说,却不容会错意的私晤。“朕这心里,”每当两人独处一室,或者在夜里上阳台俯瞰西湖时,官家就会对他说,“朕这心里总是怕父兄已经不在人世了。杭卿啊,那是些番子啊,奇台虽为礼仪开明之邦,对他们却如何能心存幻想?朕的父兄被掳去那么远的地方!我们根本是鞭长莫及。卿可知道那番子给二帝安的什么封号?”
杭宪则每次都回答:“臣知道,陛下。”所有人都知道。“昏德公!重昏侯!”官家(每次都会)大声说道,同时还会古怪地激动起来,杭宪觉得,仿佛是在品尝这两个封号的口感。而且,无一例外地,在这类交谈中,到了某个关节处,官家总会说:“杭卿啊,北方的禁军,咱们可要多多留神,小心养虎为患。”杭宪会说:“陛下圣明。”眼下的情形是,奇台大军正连连告捷。如今奇台军骑着缴来的阿尔泰战马深入北地,根据最新的战报,他们眼看都要到达汉金了。这最新的战报发自都统制任待燕,奇台军在他的带领下已经到了淮水北岸。他在战报中对官家极力表示忠心,并且恳请陛下早作计划,一待光复汉金,陛下就可将朝廷迁回旧都。让人难以置信的是,军中预计入冬之前就能收回京师。这是任待燕的亲笔信,用传书鸽接力传送,一路送到南方。他还补充道,汉金光复以后,他们还将进攻番子的南京。当初奇台禁军就是因为进攻南京而未得手,于是引出了接下来的滔天大祸。任都统制估计,过年之前奇台军将夺回“十四故州”中的四州。在信的结尾,他又表了一番报效奇台、忠于朝廷的决心。光复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