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亮,在街头照出各色蒙昧变形的影子。市井中若有若无的喧嚣声因离得远,虽听在耳里,却更像来自遥远梦境,很不真切,整个县城似乎逐渐摇曳起来,像水下漾开了一幅画。“夜里风大,老趴在窗口看什么?白日里跟你说的事,想明白了没有?”人未至,声先闻,这是何师爷的一贯作风。何长顺转过头,正好看见父亲拿着书走进来,笑道:“还有些不明白呢,爹。”“不全明白也无妨。”何师爷放下书本,在桌前坐下,朝他招手道:“莫老在窗前吹风,关上,泡壶茶过来。这些时日你忙得没日没夜,天天带人县里头瞎转悠,如今李大人既放了话,也该轻松些。”“夜了,爹你莫喝浓茶。”何长顺捻点茉莉花茶沏上,端来放在桌边,自己在对面坐下,问道:“翁老爷子的尸身,当真不用找了?”“不用下力找了。”何师爷摇头道:“越看重这事,越给人留下把柄,倒不如淡些。”“……那个赖老爷,是什么人?”“赖融啊……”何师爷顿了顿,似在思考如何解说才好,四下一看,压低声音慢慢道:“这话也就在此处,咱爷俩自己说说,外头只做不知,千万莫乱讲。赖融这老东西,老不修一个,贪财好色。原先他兄弟做过官,后死在任上。他凭着当年兄弟做官积累下的关系,常在州府四周打滚,最近一门心思想送自己儿子去做同知,打听着州里似乎有人不作兴李大人,嫌他……嫌弃他刻板不懂事。恐怕你还记得,去年上头水利的款拨下来,州里本想克扣些,说你桂川县已十几年不曾有洪涝,要这许多水利款子作甚。可李大人不放,说加固水利总是不错,若今日克扣些,明日克扣些,反正横竖没水患过来。然而老天爷的事谁说得准?万一水患来了,该加固的不固,该新修的没修,损失还不是桂川县自己担着。”
“这事我也知道。”何长顺点点头,记得去年为此事,李大人发了好一通脾气,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地骂,连说芝麻官难做。“唔。”何师爷品了口茶,再次压低声音道:“听闻州府里有人为此事一直耿耿于怀,认为李大人同他们不是一条心,桀骜,如今借翁家的事给李大人使绊子,要让李大人下不来台……爹这么说,你都该明白了吧。”“明白了。这翁笛每日在县衙门口闹腾,就是为此。不知他如何与那赖融搭上的……”“转了几个弯而已。”何师爷哼了一声,“都是在省城里晃悠的人,互相吹捧引荐,要识得并非难事。州府里那人多半以同知为饵,让赖融出面打理此事,赖融又把事打给翁笛。翁笛自然是没资格做同知,只不知赖融许他什么好处,竟让他舍得拿父亲尸身下手,简直丧心病狂。”“爹,您怀疑是翁笛故意毁弃翁老爷子尸身,然后来找官府麻烦?”何长顺乍舌,倘真做到这般地步,实在是胆大心狠到了极点。“说不准。我亦不愿作此猜想,但翁老爷子尸身去得蹊跷,若真是翁笛自己作怪,莫怪你们寻不得下落了。”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