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略略抬眼,对大公子忽然的殷勤也没有丝毫动容,面不改色地接过水杯,即使口渴不已,也用优雅的姿势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。
扶苏只觉得无比尴尬,他想象了许多种少年醒来时的反应,愤怒的、委屈的、哭泣的、冷漠的,也想了许多对应的方法,却完全没想到少年醒来之后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,若是生气的话,也不会接他递过去的水杯吧?
少年平静地喝完一杯水,大大方方地把水杯递还回去,便掀被而起,只是站起身的那一刹那,还有些不稳地晃了一下。
扶苏连忙扶住他的手臂,皱眉道:“你还伤着,且躺着。”
“无碍。”少年推开了他的手,站得笔直,垂头看了看身上换的新衣。宽袖长袍,上等的明纬料子,是他所喜欢的淡雅的深绿色,少年眉间松了松,弹了弹这新衣,淡淡道:“多谢。”
扶苏闻言面红耳赤,他已经多少查明了这些天的状况,知道这少年上卿在他不知道的情形下,抗住了多大的压力和羞辱。一时也分不清楚这两个字究竟是真心的道谢,还是别有深意的嘲讽。当下见少年执意要离去,竟然被其气势所迫,连阻拦的话都说不出来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施了一礼之后离去。
扶苏看着少年挺直的背影,头一次意识到,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能把他骄傲的脊梁压弯。
无声地叹了口气,扶苏挥了挥手,吩咐采薇跟去伺候。
采薇喜滋滋地跟了上去,当然,还不忘拿着帕子从火上端下药盅。
※·※
“小娃子,你的伤好了吗?居然还敢乱跑?”嘲风一见绿袍少年爬上屋顶,便迫不及待地嚷嚷了起来。不过它略一停顿便八卦地打趣道,“哟!换新衣服了!这料子可真好,你穿着这新衣服乱跑,也不怕弄脏了!”
绿袍少年不在意地找到熟悉的地方躺下,反正脏了破了可以随便换新的,现在的他可是被大公子看重的人,不光有人伺候着,备用的衣服成堆,每天穿一件换一件都可以。
师父给过他一瓶起骨丸,这伤药取名自《国语·吴语》的“起死人而肉白骨”,名字这么嚣张,自然疗效也很夸张。他只吃了一颗,后脑的伤就好得差不多了。
只是这伤药的制作极为烦琐,所需的药材也非常珍贵,少年并不想为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,所以头上的棉布便依旧包扎着,仍是一副重伤未愈的模样。
“说吧,那晚到底是谁干的?”少年仰望着天边缓缓漂浮的白云,悠然地问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