买一具棺木。蓝皮阿五也伸出手来,很愿意自告奋勇;王九妈却不许他,只准他明天抬棺材的差使,阿五骂了一声“老畜生”,怏怏地努了嘴站着。掌柜便自去了;晚上回来,说棺木须得现做,后半夜才成功。
掌柜回来的时候,帮忙的人早吃过饭;因为鲁镇还有些古风,所以不上一更,便都回家睡觉了。只有阿五还靠着咸亨的柜台喝酒,老拱也呜呜地唱。
这时候,单四嫂子坐在床沿上哭着,宝儿在床上躺着,纺车静静地在地上立着。许多工夫,单四嫂子的眼泪宣告完结了,眼睛张得很大,看看四面的情形,觉得奇怪:所有的都是不会有的事。她心里计算:不过是梦罢了,这些事都是梦。明天醒过来,自己好好地睡在床上,宝儿也好好地睡在自己身边。他也醒过来,叫一声“妈”,生龙活虎似的跳去玩了。
老拱的歌声早已经寂静,咸亨也熄了灯。单四嫂子张着眼,总不信所有的事。——鸡也叫了;东方渐渐发白,窗缝里透进了银白色的曙光。
银白的曙光又渐渐显出绯红,太阳光接着照到屋脊。单四嫂子张着眼,呆呆坐着;听得打门声音,才吃了一惊,跑出去开门。门外一个不认识的人,背了一件东西;后面站着王九妈。
哦,他们背了棺材来了。
下半天,棺木才合上盖:因为单四嫂子哭一回,看一回,总不肯死心塌地地盖上;幸亏王九妈等得不耐烦,气愤愤地跑上前,一把拖开她,才七手八脚地盖上了。
但单四嫂子待她的宝儿,实在已经尽了心,再没有什么缺陷。昨天烧过一串纸钱,上午又烧了四十九卷《大悲咒》;收敛的时候,给他穿上顶新的衣裳,平日喜欢的玩意儿,——一个泥人,两个小木碗,两个玻璃瓶,——都放在枕头旁边。后来王九妈掐着指头仔细推敲,也终于想不出一些什么缺陷。
这一日里,蓝皮阿五简直整天没有到;咸亨掌柜便替单四嫂子雇了两名脚夫,每名二百另十个大钱,抬棺木到义冢地上安放。王九妈又帮她煮了饭,凡是动过手开过口的人都吃了饭。太阳渐渐显出要落山的颜色;吃过饭的人也不觉都显出要回家的颜色,——于是他们终于都回了家。
单四嫂子很觉得头眩,歇息了一会,倒居然有点平稳了。但她接连着便觉得很异样:遇到了平生没有遇到过的事,不像会有的事,然而的确出现了。她越想越奇,又感到一件异样的事——这屋子忽然太静了。
她站起身,点上灯火,屋子越显得静。她昏昏地走去关上门,回来坐在床沿上,纺车静静地立在地上。她定一定神,四面一看,更觉得坐立不得,屋子不但太静,而且也太大了,东西也太空了。太大的屋子四面包围着她,太空的东西四面压着她,叫她喘气不得。
她现在知道她的宝儿确乎死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