住在我们后进院子里的三太太,在夏间买了一对白兔,是给伊的孩子们看的。
这一对白兔,似乎离娘并不久,虽然是异类,也可以看出它们的天真烂漫来。但也竖直了小小地通红地长耳朵,动着鼻子,眼睛里颇现些惊疑的神色,大约究竟觉得人地生疏,没有在老家时候的安心了。这种东西,倘到庙会日期自己出去买,每个至多不过两吊钱,而三太太却花了一元,因为是叫小使上店买来的。
孩子们自然大得意了,嚷着围住了看;大人也都围着看;还有一只小狗名叫的也跑来,闯过去一嗅,打了一个喷嚏,退了几步。三太太吆喝道:“,听着,不准你咬它们!”于是在它头上打了一掌,便退开了,从此并不咬。
这一对兔总是关在后窗后面的小院子里的时候多,听说是因为太喜欢撕壁纸,也常常啃木器脚。这小院子里有一株野桑树,桑子落地,它们最爱吃,便连喂它们的菠菜也不吃了。乌鸦喜鹊想要下来时,它们便躬着身子用后脚在地上使劲地一弹,砉的一声直跳上来,像飞起了一团雪,鸦鹊吓得赶紧走,这样的几回,再也不敢近来了。三太太说,鸦鹊到不打紧,至多也不过抢吃一点食料,可恶的是一匹大黑猫,常在矮墙上恶狠狠地看,这却要防的,幸而和猫是对头,或者还不至于有什么罢。
孩子们时时捉它们来玩耍;它们很和气,竖起耳朵,动着鼻子,驯良地站在小手的圈子里,但一有空,却也就溜开去了。它们夜里的卧榻是一个小木箱,里面铺些稻草,就在后窗的房檐下。
这样的几个月之后,它们忽而自己掘土了,掘得非常快,前脚一抓,后脚一踢,不到半天,已经掘成一个深洞。大家都奇怪,后来仔细看时,原来一个的肚子比别一个的大得多了。它们第二天便将干草和树叶衔进洞里去,忙了大半天。
大家都高兴,说又有小兔可看了;三太太便对孩子们下了戒严令,从此不许再去捉。我的母亲也很喜欢它们家族的繁荣,还说待生下来的离了乳,也要去讨两匹来养在自己的窗外面。
它们从此便住在自造的洞府里,有时也出来吃些食,后来不见了,可不知道它们是预先运粮存在里面呢还是竟不吃。过了十多天,三太太对我说,那两匹又出来了,大约小兔是生下来又都死掉了,因为雌的一匹的奶非常多,却并不见有进去哺养孩子的形迹。伊言语之间颇气愤,然而也没有法。
有一天,太阳很温暖,也没有风,树叶都不动,我忽听得许多人在那里笑,循声看时,却见许多人都靠着三太太的后窗看:原来有一个小兔,在院子里跳跃了。这比它的父母买来的时候还小得远,但也已经能用后脚一弹地,迸跳起来了。孩子们争着告诉我说,还看见一个小兔到洞口来探一探头,但是即刻便缩回去了,那该是它的弟弟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