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入夜就该下雪了。库房的大门上着锁,齐威就在那门前来回踱着步子。广场上只有他夫妇二人。她看见靠墙竖着一柄古剑,她还看见门头上的那个标记——直到此刻,那标记仍旧保护着库房。等阿尔泰人进了城,就什么都不能保护它了。林珊施过一礼,说:“相公,明天晚上,有人会帮我们逃出去,是在‘艮岳’里救过我一命的那位将军。咱们需早做准备。”齐威的眼神变得怪怪的,他飞快地瞥了林珊一眼,继而看向她身后,仿佛害怕有暴徒突然冲过来,或是从广场两边闯进来。在这场围城战里,时刻都有人死去,人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,人命成了讨价还价的筹码,这一切仿佛让齐威变了个人。林珊心想,变了的不光是他一个人。连林珊也不像是过去的那个自己了。说真的,每个人都变了。怎么可能不变呢?
齐威说:“我不能走啊,珊儿。我走了,就没人在这儿守着了。”林珊心里冰凉,她生起一阵怜悯。“阿威,你守不住的。你明白。你一定要明白。”“我不明白!来这儿的顶多是街上的小偷。我爹说——”“公公说番子一定会走,可番子不会走的。要来的也不会是街上的小偷啊,阿威。朝中大臣这会儿正在城外给宗室子弟开价。我有个价钱,你有个价钱,公公婆婆也都有个价钱。阿威,所有卖得上价钱的人,他们都会给他标个价钱。”“价钱?在他们眼里,”他痛苦地吼道,“我能值多少钱?”“不会比我高。”林珊说完,看见齐威的脸色,心里一阵后悔。齐威叹了口气,他重重地点了点头。“对。你必须走,”丈夫说,“我明白。他们想要女人。只要有一丝机会出城,你就别待在这儿。那人要怎么、怎么出城?”“我不知道。”林珊说,她真的不知道,“你也必须一起走。这是天赐良机,这机会平时连想都不敢想。咱们……你还能从头再来,重新收藏。我知道,你能行。”丈夫摇摇头:“我的命,就在这库房里啦。”短短一句话,林珊却知道齐威所说不假。他的命不在她这里,也不在任何人那里。他的命是钟鼎碑石,是古代简册,是那些残破的瓷碗花瓶,是始皇帝陵里的陶俑……是奇台旧时的见证。“那你就从头再来,”林珊说,“只要咱们还活着。你必须重新收集,只有这样才能传诸后人。”“不能啊,珊儿。”齐威说,“不能这样。你走吧。要是躲过了这一劫,我就去南方找你。要是……要是没躲过去,要是你还活着,看在我的分上,尽力照顾好丽珍。还有……叫寇尧好好的。”林珊看着他。下雪了。林珊抬头看看天。雪花飘下来,落在她的脸颊上。她感觉心里没有愤怒,只剩下悲伤。“阿威——”她刚一开口,齐威却说:“走吧,这里挺好。我就在这里,听天由命吧。”他两脚分开,像是要站稳脚跟。林珊一低头,说:“身为妻子,就这样离开相公身边可不好。”齐威突然大笑起来。年轻时他就这样大笑。两人